“你們，”銀發的神明說，“是在幹什麽啊？”

祂的嗓音依然帶著那種奇怪的韻律感，比起人聲更像是樂器發出的聲音。在祂說話時，周圍的瑪那粒子就像是被浪頭打翻的河燈一樣沈浮，但是並沒有閃爍得更璀璨，反而沈穩了下來。

一個想要向工裝制服們投擲出大火球的魔法師高聲誦完咒語，往目標一指，但出乎他意料的是，並沒有火柱從他指頭噴出，只有一朵小火苗冒出來，轉瞬即逝。

他吃驚地轉過頭看向他們剛認下的神，而他們的神則擡起手。

比出現的速度更快，彩虹般的瑪那粒子湖泊就像是退潮的海水一般直接消失了，學校大門前又恢覆成了一片真空。不，形容為恢覆並不準確，之前工裝制服們使用瑪那粒子驅逐儀，也不過清空了這片區域裏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的瑪那粒子，而撒這樣一擡手，直接將這裏變成死魔區。

這樣做的祂得到魔法師們的怒視，但撒一改之前那種過於溫和有點不靠譜的面目，用冰冷目光掃過這些人，祂一個一個和魔法師們對視，一直到他們心虛地移開視線為止。

被這樣的撒嚇住的不只是魔法師們，還有幸存的工裝制服們，肆無忌憚放開的神威席卷這片空地，讓每一個人都冷汗涔涔。許多勉強運轉的精密儀器直接在這股壓力下發生故障，一些不能運行，一些在屏幕上刷出大量的無用代碼。

遠在大都城的“秘密部門”總部裏，對綠水城事件進行直播的全息投影直接變化成了無意義的混亂線條。

“餵餵！”柯立夫·切瑞對著話筒大喊，“033號！發生了什麽事！”

無線電中傳來的也是一片雜音，總部的工作人員手忙腳亂確認綠水城的通訊組狀況，他們很快發現，出現通訊不良情況的只有以那個學校為中心的方圓一公裏。

一邊將其他地方的通訊組組員調往學校，柯立夫·切瑞一邊加入了通訊修覆組一起工作。從這一點上看他的確是個好領導，不過在總統眼裏，這不過是這位主任為了擺脫他的質詢而使用的手段。

一片混亂的總部裏根本沒人搭理想要了解此刻情況的總統，瑪利亞卡星球目前的最高統治者僵硬地站了一分鐘，帶著他的幕僚們，直接轉身離開。

因為走得太早，他錯過了十幾秒後從修覆的通訊頻道中傳出的聲音。

“你們，到底是在幹什麽啊？”

***

“你們，”撒往前走，“到底是在幹什麽啊？”

祂站在了魔法師們和工裝制服們兩個團體的中間點，站定時祂還順手從一個老魔法師手裏抽走一根魔杖。

眾目睽睽之下，外表上看起來昳麗纖細的銀發神明用雙手將這根精金魔杖折斷了。

祂看向被搶走魔杖的老魔法師：“攻擊一群普通人，這就是你魔法的榮耀嗎？”

老魔法師嘴巴開合，還沒有從自己魔杖就這樣被毀的沖擊中恢覆過來：“我……”

等了幾秒，沒從老魔法師口中聽到一個足夠人理解的完整回答，撒直接將可憐的老魔法師拋在一邊，走向工裝制服。

“別、別過來！”距離祂最近的工裝制服擡起槍口，顫抖的手指壓在扳機槍，“你再過來我就開槍了！”

二號沈默地出現在這個人背後，手指向工裝制服的後頸對撒示意。

撒對他搖了搖頭，繼續往前走了一步。

呯——

在壓力和恐懼下，不止一個工裝制服觸動了扳機，數枚子彈脫膛而出，其中有一枚筆直射向距離槍口不到半米的撒。

然而撒依然在往前走，聽到槍響的人們試圖在祂身上尋找上傷口，卻看到祂隨手丟掉了一枚在沖擊下變癟的子彈。

在撒身後有幾個魔法師因為防禦力場失效而中彈，他們慘叫著倒在地上，被人扶起卻發現那點疼痛好像是幻覺，既沒有傷口也沒有流血，能證明他們中槍了的，只有被洞穿的衣物和從衣物中滾出來的子彈。

清澈的祖母綠寶石繞著這些傷員們轉了一圈，溢出的生命力量泛著湖泊一樣的光芒，接著乖乖回到撒手裏。

收起祖母綠的撒已經站在那個工裝制服面前，祂提起工裝制服，讓這個人的臉湊到一個中彈了的魔法師面前。

“而你們，”祂問，“攻擊自己的同胞，就是為人類而戰？”

“魔法師不是人類！”這個工裝制服大吼。

撒瞇起眼，二號覺得如果不是這個場合不允許，祂肯定會翻白眼。

銀發神明把這個工裝制服丟到他的同伴那邊去，看著其他工裝制服七手八腳把這個人接住，在騷亂稍稍平息時，祂再次問出一個問題：“你們以為什麽是人類？”

這種生物學家和哲學家才會認真思考的問題自然沒有得到回答。

撒的手拍在自己胸口。

“我是看著你們怎麽從一群還殘留著猿猴特征的原始人進化成現在這個模樣的，”祂指向魔法師們，又指向工裝制服們，“魔法師就是會魔法的人類，用改造手段在自己的身軀中加入惡魔片段的你們不過是向著惡魔投降的人類，既然你們不是信徒，那在神明眼中並無區別，如果一定要說哪一個更不像人，明明是有一部□□體不屬於人類的你們吧？”

“你胡說什麽！”代理指揮官跳起來，“我們是人類！”

下一刻他就被二號打暈了。

黑發雇傭兵在大庭廣眾之下剝光了代理指揮官的衣服，光溜溜的人類男性身軀上，有一截粉紅的肉尾巴從骶椎處伸出來，和代理指揮官一起因為疼痛而抽搐。

二號讓這位光著屁股倒下，冷眼說：“你們真的沒發現自己身上有什麽不同？”

只有少數幾個工裝制服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更多的都想起了從戰鬥開始時就被自己忽略的瘙癢或輕微疼痛。於是他們用非常不雅觀的動作撫摸自己或其他人的身體。伴隨著薄膜肉翅、細小鱗片、卷曲剛毛、腐爛或變色的皮膚一起暴露在天光下的，還有這些人的驚呼，比如說——“那個針不是用來開發肉體的嗎？”，又比如說——“他們讓我吃藥的時候只說是能幫助集中註意力而已啊！”

圍觀的魔法師們表示他們要笑死。

結果下一刻，撒立刻把矛頭指向他們。

“我認識幾個大賢者，都是真正有智慧的那種人，”祂說，“我不得不承認他們提高了我對整個魔法師群體的印象，比如說冷靜，沈著，善於控制節奏，不會被輕易煽動，以及……珍惜他們擁有的法術。”

這樣說的銀發神明目光中好似暴風雪降臨，祂聲音低緩，但能清晰地傳到每一個耳裏，“請你們告訴我，是這個印象是錯誤的，還是這一萬多年裏魔法師群體因為某種緣故產生了變化，以至於你們會被這樣拖入別人的節奏中？”

“他們要驅逐瑪那粒子啊。”

一個魔法師說。

“哦，”撒點點頭，但祂下一句就說：“但是那和你有什麽關系？”

用這句話把說法的魔法師噎得喘不過氣來，撒再一次用目光掃過這些很久沒有離開黑塔，以至於比祂更不懂人情世故的家夥們。

“他們驅逐瑪那粒子是沒有錯，但真正降低了瑪那粒子活性的是你們的法術。”撒問，“兩者雖然不能被放在一起評論，但是從造成的效果來說完全一樣吧？”

“那您要我們怎麽做呢？”唯一一個沒有參與戰鬥的黑塔之主問。

撒看著他，偏著頭。

“為什麽不找我？”

“……我們向您祈禱了……”

又一個魔法師說。

撒面無表情看著他們。

“打到一半沒法打了才想起我，這樣嗎？”

寂靜降臨在這片空地上，不少人因為感覺到危險而瑟瑟發抖。

二號則有些詫異地看著撒，雖然他知道撒當然不是一個真正的傻白甜，但他還是第一次看到撒在外人面前表現出的強勢。

“你不覺得你這個想法有哪裏不對麽？”

黑龍槍吐槽。

不管這邊一人一槍在邊上說什麽，撒向著所有人張開雙手。

“我是唱詩鳥。”祂說。

小巧的七彩光團在撒右手手心上跳動閃爍。

祂繼續念到：“我向至高者奉上讚歌。”

光團如水銀般流淌變化，樹木抽條般長出了雙翼和翎羽，下一刻它活了過來，繞著撒盤旋飛舞。

“我賜予這個星球上所有生命祝福。”

撒輕輕一拍手，七彩的光鳥猛地沖入天空，在這一半泛紅一半泛紫的天空上炸成一朵綺麗的煙花。煙花的光點流星雨一般落下，落在每個人的頭頂上。

抓住一個想開槍的工裝制服，二號把他摔了個狗啃泥的同時奪走了他的槍，就在這個時候，黑龍槍突然大聲地罵了一句。

“傻瓜！把力量這樣浪費！”

二號擡起頭，拳頭大小的七彩光團砸在了他的額頭上。

這是屬於二號一個人的特殊待遇，莉莉也得到了一個小光團，但那個光團只是溫柔地落在她的手心裏。至於其他人——那些魔法師們和工裝制服們，同樣一個人得到了一個，無論他們是活的還是死的。

光團一接觸這些人的皮膚，就像是水一樣滲入了他們的身體中，讓這些人的皮膚如同金屬制品一樣蒙發出淡淡的光暈。

下一刻，受傷的傷口消失，流血的血不再流，活人感覺自己渾身一輕，像是有很多骯臟而沈重的東西離開了他們的軀體，而死去的人在幾秒後，睜開了懵懂的眼睛。

“祝福……嗎？”二號低聲說，轉頭看向撒。

撒卻像是個流氓一樣，扯著一個魔法師的衣領將他提起來。

“所以說！”所有人都聽到祂這樣大聲喊，“我想唱歌就唱歌，不想唱歌就不唱歌，你們要是再在這方面對我指手畫腳……下冥域敢不敢！”

***

“從哪裏學的粗痞話。”

公正說。

這位神明坐在綠屋頂上，兩條小短腿晃晃蕩蕩，站在他身邊的是一身紅裙的財富，女神手裏拿著鉑金面具，看上去已經做好了隨時下去救場的準備。

“一定是被那個叫二號的人類帶壞了。”公正非常不滿。

“撒喜歡就好。”財富微笑，“這次祂處理得也不錯。”

“不然呢？”用男孩的身軀行走人間的公正瞥了財富一眼，“我們的兄長智商正巧處於平均線，以至於祂一點也不聰明，但從另一個方面來說，祂好歹不蠢。畢竟在瑪利亞卡死後代理了生命的職責幾百年，這段時間並不漫長，但足夠祂知曉應對人類。”

“這樣嗎？”

“當然是這樣。”

“既然是這樣，”財富眼中帶著笑意，“你過來照看祂幹什麽？”

“我沒有照看祂，”公正想也不想就說，“我只是在等到接下來的大戲……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如果覺得公正財富關於二號的對話有某種即視感，那一定是你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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